8.家族 (别了,亲人)
早晨，景麒和阳子在校门口告别，他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心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阳子……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上次自己被加藤用血泼了之后阳子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有时一个人坐着就会变得恍惚起来
这种样子他在来蓬莱之前也曾见到过，那时阳子坐在书房的窗台上，望着金波宫外浩瀚无边的云海，脸上就曾出现过这种表情
他觉得不安，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去问她，后来，他们就来了这里
到了这里之后阳子又变得会笑了，他以为已经没事了
可是现在……
是哪里不对了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阳子……你怎么了……
这种感觉景麒并不喜欢，这让他想到那个阳子跑出去的傍晚
那个让他无力而心痛的傍晚，虽然她最后回来了，可是，那种曾经将要失去的感觉景麒已经再也不想重温了
那样的阳子，让他无法接近，触碰不到
他无法想象如果阳子再出现那样的情形自己该如何应对
失去阳子的话……景麒无法想象
如果真的再一次……
景麒觉得胸口开始隐隐作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忧郁地朝自己的教学楼走了过去
阳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讲台上老师在讲什么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自从那次之后，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常常会看到景麒浑身是血的样子……这个往往是序幕，接踵而来的就是那个噩梦
为什么……
阳子拼命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中岛阳子！那只是幻觉而已！
幻觉吗……可是为什么让人感到那么真实呢……真实而战栗
阳子觉得手脚一阵冰凉
“中岛，你怎么了？”
“诶……？”阳子回过神来
“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在微微发抖……”
“啊，没什么的，可能是没吃早饭的缘故……”
“脸色也不大好，真的不要紧吗？去保健室看看吧。”
“谢谢，真的没什么。”
同桌看了阳子一会，没再说话，然后她转过去和别的人聊天了：“喂，明天可是情人节诶，有什么安排吗……”
一整天，阳子都好象生活在梦中一般
时常自己一不留神就已经神游天外了
算了，大概我根本就没清醒过吧。阳子苦笑著，然后她发现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就在阳子也打算收拾书包回家时，突然他们的班主任泽田冲了进来
扫了一眼仅剩的几个学生之后，泽田朝阳子走了过来
“中岛同学，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泽田很有些恳切地看着阳子
“……什么事？”阳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好象还没回过神来
“是这样的，冈原久美同学马上要和她的父母移居美国了，这个是她这学期参加的课程考评，因为她明天就要走了，我本来要亲自送去她家的，可是，”泽田老师有些为难的搔搔头，“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所以……能不能麻烦中岛同学帮忙送去她家一下。”
“这样啊……可以的。”
“真的是太感谢了！拜托中岛同学果然是对的。你等等，我把地址给你。”泽田说著在上衣口袋里翻了翻，掏出一张纸片递给阳子
阳子接过看了一眼地址，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写在有些发皱的纸张上的那几个简单的字符此时正深刻地刺激著她已经麻木了一天的神经
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奔腾涌动起来
不行……这个地方……
拒绝了吧……
可是，其实你是想去的吧。
这个突然出现在阳子脑中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怎么会……
不……我不是……
别自欺欺人了，你心里其实是想去的。
我……
“拜托你了，中岛。”泽田说著将手放到阳子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阳子说不出话来，她只好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开始收拾书包
她一边将书塞进包里，一边就开始讨厌起自己来
中岛阳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整个人都好象没了魂似的！
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算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再坚强些呢？！
拿出点意志力来行不行？！
你这样……你这样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是啊……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那个梦吗
我在害怕噩梦成真。
可是，逃避是没有用的
阳子抬头望着窗外西斜的太阳
逃避是没有用的……
她闭上了眼睛
庆……
还是……告诉景麒吧。
不管接下来等著我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她拿起书包，手中的纸片已经要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了，而现在，我要先去一趟冈原的家，无论如何，我已经答应老师了，而且，让已经昏沉了一天的我清醒过来的正是这个地址所牵动出来的一切，至于从她家出来之后自己会发生什么……
阳子不再去想了，那不是她现在可以预见的，到时……
再说吧。
她现在的身体被一种融合了兴奋和害怕的感觉充斥著，就好象一个即将要去冒险的年轻勇者般，有些激动，也有些惶惑。
正如此刻天边的彤云，纷乱而美丽
景麒在出校门的人群中并没有见到阳子
就在他内心的不安开始扩大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
“就是这样，所以，你先回去吧。”
“……哦。”
“好的我挂了。”
“……”
景麒将电话放回口袋里，他看了一眼天边被染成艳红的云彩，觉得那就好象阳子……他的心也跟著变得迷乱起来
从久美家出来已经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那么……现在到下个路口坐车回去吧……
阳子这么对自己说著
可是……来不及了。
曾经的熟悉感觉已经被唤醒了，阳子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好象要冲破血管般飞速奔流起来
这里……
这里……离阳子以前在蓬莱的家已经很近了。
要……回去看看吗？
下一秒阳子立刻用力摇摇头，想摆脱这个疯狂的念头
这么多年了，也许早就已经搬走了。
可是也才不过十来年而已
而且我也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女儿。阳子自嘲地笑笑
可是腿却不自觉地就朝著昔日家的所在方向走去……
不是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吗？
不是已经把庆的子民当作子女，放弃了蓬莱的一切了吗？
庆才是你真正该在的地方！不是蓬莱！不是这里！
所以回来时才会选择住在离这里远远的地方！
没有用的！去看了又会有什么意义呢？！
阳子！你这么做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别傻了！快停下来！
头脑中的声音呼喊著，越来越疯狂，让此刻的阳子也跟著变得疯狂起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要去看吗……还是马上掉头回家？
阳子的思想还在犹豫和动摇著，她的脚步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将她带回到昔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
终于……
当真正接近那个曾经日思夜想都要回去的地方时，阳子发现她之前为了避开这个地方的所有种种借口都失去了意义
人哪，总是这样，明明心里已经否定了的东西，却还是侥幸著希望看到不一样的答案……嘴里在不断否定著，心却在动摇，而脚步更是不自主地朝著一个方向挪动过去
我只要看一眼
一眼就好
即使现在那里已经再也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
即使爸爸妈妈早就已经搬走了
我也还是想再去看一眼
那个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所以
就让我
任性一次吧。
就快到了
转过下个路口就能看到家里的房子了，不知道还在吗……
还在的。
和那天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
阳子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冲破胸膛般狂跳起来
眼泪跟著就要夺眶而出
过去的一切统统都没有变，爬在墙上的常青藤，入口处的铁栅门，还有旁边那个铜制的门牌“中岛”
阳子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著那因风雨的侵蚀而略微显得有些班驳的字迹……中岛……
这里……
那么，爸爸妈妈也都还在吧，他们身体还好吗……
阳子鼻子一酸，心也跟著刺痛起来
“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阳子猛然回头
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女，黑色的长发梳成辫子柔顺地搭在脑后，身上穿著崭新的国中生制服，一双清澈的黑色瞳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诶？”
“因为走过来时看见姐姐一直对著我家发呆，所以……”女孩子说著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你家？！那么你是——
阳子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疯狂涌动著的究竟是欣慰，还是失落
不，不管是欣慰还是失落她都不再拥有了
她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妈妈！”女孩子冲著院子里喊了起来，“好象有客人哦。”
“什么啊？”
是妈妈的声音！
阳子努力镇定著不让自己的眼泪就这样滚落出来，她可以感觉到妈妈的脚步正朝著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还有，回头的勇气吗……
不行的……快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客人啊，阳子？”
这句话将阳子定在了原地，她的心抽紧了
妈妈……是在叫我吗？这声呼唤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听到过了吧……没有变……是妈妈的声音……就是妈妈的声音！
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阳子已经把什么都忘了
她刚要忍不住开口答应，身边的女孩子却已经更快地说话了：“好象是认识我们家的人哦，我看见姐姐站在这里好一会了呢。”
“诶？……”中岛夫人听了女儿的话把视线转到正背对著自己站著的女孩身上，……她立刻怔住了，一道惊愕的闪电掠过她的面庞
即将落下的夕阳的余辉投在那女孩的身上，她的头发反射著艳红的光芒……
中岛夫人屏住了呼吸，那不是她的……她那失踪了的……
“阳……子？”语气中掩饰不住激动和颤抖
“是，怎么了，妈妈？”女孩子绕过阳子跑到母亲面前。
“啊，不……不是。”中岛夫人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从女儿手里拿过书包，“你先进去吧。”
“是。”女孩子答应了一声就跑进院子里去了
“那个……请问？”中岛夫人的心就要冲破胸口般地狂跳著……怎么可能……这个背影分明就是她的阳子！她那失踪了十几年的女儿！
阳子将眼泪吞回肚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她轻轻转过身，对著她的母亲微微一鞠躬：
“对不起，我来同学家玩，是第一次来，所以出来后拐了几个弯就迷路了。……在您这里徘徊了一下，真的对不起。”
“啊……不，没什么。”不是阳子。阳子的皮肤没有这么黑，头发应该更浅一些……而且，阳子的眼睛不是绿的……容貌也……虽然感觉很有些相似……可是……还是不是阳子……
是啊，怎么可能是阳子！？中岛夫人突然想起来就算是阳子现在也已经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了吧，自己居然会忘记在她失踪之后时间已经流逝了十多年……
我怎么居然会把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当成是她呢……看来真的是已经老了啊……
可是，那个背影……真的是太象了……太象太象了……
而且，阳子失踪时也是这么大吧，穿著这样的制服，提著这样的书包，离开家去学校……就再也没有回来。想不到当时在厨房里背著身听到的那句“我出去了。”竟是女儿留给自己的最后的声音……中岛夫人带著细致皱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啊，不想了不想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些子事来。
中岛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仍旧低著头，不由柔声说道：“那么请先进来我家坐一会吧。你一定也有点累了吧，可以……来坐一下吗？”
她看着这个女孩子，觉得就象看着当年的阳子。真希望她能答应啊……
阳子不敢抬头，只怕一抬头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不行，赶快拒绝了吧，马上离开才对的
当初伏在杉本肩膀上哭泣的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你已经忘记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次去触碰呢？！
我知道的……我都记得的……
可是，说出口的却成了：“那么……真的可以打搅一下吗？”不……不是！得马上离开才行！中岛阳子！你怎么了？！赶快离开才是对的！
“当然。”中岛夫人忍不住拉起阳子的手，“请进吧。”
这个动作彻底击败了阳子所有想要离开的理由
“……谢谢。”阳子轻轻答道，再次将眼泪拼命吞回肚里，抬起头来。
“来吧，这边走。”中岛夫人高兴的说著，在前面带路，那些对阳子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通往玄关的路。
阳子默默地跟在后面，视线定在了中岛夫人的背影上……还是改变了啊……妈妈的头发，也开始白了啊，行动也已经没有年轻时灵巧了……望着面前的房子，虽然爸爸每年都会让人重新粉刷一边的，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有些陈旧了……岁月的痕迹，是挡不住的……可是，时间走了……回忆仍在。
妈妈……妈妈……妈妈！
阳子真想就这样大声叫唤出来，可是……她却仍旧只能紧咬嘴唇，喉咙哽咽也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
到了客厅，中岛夫人请阳子坐下，然后又去端了些茶和小点心出来
“饿不饿？请先吃点吧，我等一下做饭，在我们家吃饭好吗？”中岛夫人已经完全忘记这只是个迷了路的陌生女孩了，她热情得有些过了头。现在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可以多挽留一下这个象极了当年的阳子的孩子，多挽留一点……她对失踪了多年的女儿的思念……还有回忆……
“诶~姐姐在这里吃饭吧，等下爸爸就回来了，告诉他你家在哪让爸爸送你回去，一定没问题的。”换下校服的小阳子从楼梯上下来了，她跑到阳子面前抓起一块小点心塞到嘴里，朝阳子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太没礼貌了，阳子。”中岛夫人轻轻训斥道，不过却可以从那语气中听出宠溺。
连我都没怎么享受到过的宠溺……阳子的目光有些黯淡
“妈妈~我饿了嘛。”小阳子冲中岛夫人撒娇道，然后跳著坐到了阳子身边，“姐姐的头发很漂亮哦，妈妈等我上高中了也可以染成这个颜色吗？”
“阳子！”中岛夫人的心痛了一下，然后她稍稍沉下脸来，“作业还没做吧，不做完作业可不许吃晚饭哦。”
“是，是，妈妈太严厉了拉。”小阳子拿起几块小点心，慢慢朝楼梯挪去，还不忘回头冲阳子喊，“姐姐，一定要一起吃晚饭哦！”
阳子朝她摇摇手，露出一个微笑。
客厅里只剩下了中岛夫人和阳子。
“请随便吃，别客气啊。”中岛夫人殷勤地劝道。
“谢谢。”阳子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边却怎么也咬不下去，她恐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哭出来了。
“啊，是茶凉了吗？我去换一杯。”对著阳子，中岛夫人似乎也很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的样子
“没，不用了，还热著的。”阳子连忙阻止了她，她放下点心将杯子堵到嘴边喝了一口。
没有话题……找不到话题……
双方都沉默著……
阳子捧著茶杯低著头
中岛夫人出神地望着她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就这样静止多好啊……
“妈妈，姐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是小阳子，她又从楼上跑下来了。
“阳子，作业做完了？”中岛夫人稍微有些不悦
“我的三角板找不到了，上次用完后忘了放哪了。”
“我帮你去爸爸的书房看看，应该还有的。”中岛夫人站了起来，又对著阳子温柔道，“请你在这里再坐一会行吗？”
“啊……好的。”阳子轻轻回答著，捧著杯子的双手微微有些发抖。
“姐姐的家离这里远吗？”小阳子跳著坐到了阳子旁边，她笑起来可爱极了
“有点……远吧。”
“其实……姐姐有点象我的一个姐姐哦。”
“！”
“不过，她在我出生前就已经生病去世了，可是我看到过她的照片哦，放在像架里，就在爸爸妈妈的房间里，爸爸的书房里也有。”
阳子很想哭，但她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真的，有些象吗？”
“真的呀，也是红红的头发。妈妈说姐姐的头发是天生的红色哦，很神奇吧。”
“是啊，很少见的。”阳子继续微笑著，脸部的肌肉已经僵硬了，她做不出别的表情
“阳子！”这时中岛夫人过来了，将一副三角板递给小阳子，“这次可别再弄丢了啊。”
“是，知道拉。”小阳子接过三角板然后冲阳子眨眨眼睛，“我上去拉，等会见。”
方才的话中岛夫人也听到了一些，她有些悲伤地坐到了阳子对面：
“刚刚阳子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她说，……我有些似她的一个姐姐。”不行！绝对不能哭！
“对不起，阳子她还很不懂事。请不要介意。”
“不，这真的没什么。”
“其实……”中岛夫人停顿了很久终于继续道，“你很象我一个失踪了十几年的女儿。”
再也忍不住了，阳子终于猛然抬头
从开始到现在她第一次正视母亲的双眼，但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已经十几年了……我们找了很久，但始终没有一点线索……后来，我们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婴儿……”
“是……阳子？”
“是的。我原来的女儿就叫阳子，所以，给她也起了相同的名字。”
“很快吧，阳子是在她念高二时失踪的，而转眼，阳子也已经国一了。”中岛夫人慢慢叙述著，脸上满是悲伤
“阳子她……知道吗？”
“不知道。……领回来时她才两岁多，我们告诉她姐姐是生病去世的。可是……每次看见阳子，我的女儿的照片，就会觉得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著，虽然爸爸说过可能已经死了这样的话，可是，我始终还是……”中岛夫人的声音哽咽了，她伸手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然后，她怔住了，“啊……你怎么……”
惊觉过来的阳子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泪流满面……终于……还是哭了吗？……还是哭了啊……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您对您女儿的感情太深厚了，一时忍不住就……”阳子抬手胡乱擦拭着眼泪，谢谢您，妈妈……可是，我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忘了我吧，妈妈……我会成为您的女儿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而已……无奈这个玩笑开得太过残忍……不论是对于您，还是对于我……
阳子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所以……请忘了我吧，妈妈……
“是吗……可是，当她还没失踪时我们却总是很严格的要求著她，甚至她小时侯想在远足时穿一次裤子，爸爸也是不同意……”
“那是父母对她的关心，我想，”阳子飞快地说道，“……您的女儿她会理解的……”不……不要再说了，求求您，妈妈，求求您别再说了……
“是吗……希望是这样吧……她失踪了之后我们就觉得是不是因为我们对她太严厉了……因为，她平时都是那么听话的孩子……”
“不会的……不会是因为你们的缘故……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阳子觉得眼泪又要涌出来了
“也许……仿佛是为了补偿什么似的，对现在的阳子，我们再也不严厉地约束她了，让她可以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当然，阳子还是很乖的……可是，每次看到她，叫她的名字，我就会想起阳子……我那个已经失踪了的女儿……”
啪嗒一声，阳子已经拿著书包站了起来
“……对不起，已经有些晚了，我想我真的该走了。……我的……爸爸妈妈可能也要着急了。”不行……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没办法再呆下去了，我已经……
“啊……是啊。”中岛夫人象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不知不觉就和你说了那么多，真是抱歉……只是，觉得你真的很象阳子，所以就……”
“不，听了您说的我很为您的女儿感到高兴，她有这么一位爱她的妈妈。”妈妈，谢谢您，虽然，我已经无法再回到您身边……
“真的不在这里吃晚饭吗？”
“谢谢，真的不了。……请替我向阳子告别吧，谢谢您的招待。”阳子微微一鞠躬。
“好吧。……你的爸爸妈妈也一定在等著你回家吧……”中岛夫人后面的这句话有些许羡慕也有些许怅然
“那么，再见了。”门口，阳子朝中岛夫人深深一鞠躬，既而转过身飞快地跑开了
再见了……再见了……再见了……！！！
中岛夫人的目光追随著那个和女儿何其相似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一种感觉，仿佛这近三十年来有关阳子的种种都随著这个女孩子的离去而远去了……让她不管再怎么伸手，也终究是触不到了……
中岛夫人望着初升的月亮，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朝屋里走去。
阳子刚跑过拐角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既而一发不可收拾
“妈妈……”她轻唤著，伏到了墙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往回走几步，趴在墙边朝家里的方向看过去……
妈妈还站在那里……站在冬天的冷风中……
她转身了，她的背影多么孤单啊……
想就这样回去，回到妈妈身边……
可是
不可能的，已经不可能了……再也回不去了……
阳子趴在墙上，喉咙哽咽著，浑身发抖，手指在石缝里抠出血来……
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要走下去……为了曾经和我一样遭遇的庆的国民，也为了女儿再也不会回到身边的妈妈……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身体撕裂也不会比这个更痛苦了……是了……因为这是心的撕裂……
在十二国时因为和这里隔得太远，所以可以说出不再回来了，而现在，回到这里才发现，想当面和自己的过去做诀别是一件何其痛苦的事！
简直是无法呼吸的痛苦……
阳子顺著墙无力地跪倒在地
手指上鲜血淋漓，可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麻木的感觉，只有眼泪在脸上无声地流淌著，止也止不住
她就这样蜷缩著，轻轻啜泣著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在冷风中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阳子的肩膀上
阳子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然后她回头
是景麒……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太晚了出来找我了吗……
当然，阳子不会知道，景麒其实一直都跟著她。当她控制不住地走向蓬莱的家的方向的时候，当她犹豫著在门前徘徊的时候，当她终于跟著母亲走进院子的时候……他都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著她，甚至于，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时，景麒的心也跟著抽紧了……痛得不得了……
待到她又重新出来时，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可是……他看到阳子哭了……
她拼命忍著轻声哭泣著，那么伤心，那么痛苦的样子……
景麒也觉得自己的心跟著变得痛苦万分……
简直是无法呼吸的痛苦……
爱一个人，就会连同对方的不幸和痛苦一起……
他突然想起阳子以前说过的这句话
是这样吗……这么痛苦……这……就是爱吗……当喜欢到极点……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这种奇怪的感情……
在蓬莱这个奇怪的地方，有了以前不曾存在过的这种奇怪的感情……
然后就变得这么痛苦……
是不是当初听阳子的话留在庆不跟过来会比较好
不……不是的……
幸好，幸好我跟过来了
让我可以体会到阳子的痛苦，让我可以知道以前的我是多么的无知
麒麟选择了，正是这一点是天启
我一直以为选择王不论对于你还是对于我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当我可以体会到你的感情之后，
我才发现这种选择对你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当时硬把你带去庆是多么的不近人情
而我带给你的又是怎样沉重的命运！
然后，望着那个在冷风中蜷缩著哭泣的背影，景麒再也忍不住了，他想呆在阳子身边，他不想看见她这么痛苦，他走了过去……
面对著回过头来的阳子，景麒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张脸孔啊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阳子，这样让他心痛的阳子，满面泪痕的阳子
是因为我把她卷进了这样的世界里……她本来可以……
景麒又想起当初在舍身木前，在看到巧国的卵果之后，阳子回头望了自己一会，然后对自己说：
“让你久等了，我接受天赦。”
可是……现在的你却是那么痛苦，泪流满面
那么当时，阳子你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呢？
是不是让你做回原来的你会比较快乐呢……可是……
“景麒……”阳子张了张嘴，声音微弱而沙哑，“你怎么来了……”
景麒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擦掉阳子腮边的泪水
“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阳子发觉后连忙用手在脸上胡乱擦拭著，可是她的手指上本来就都是鲜血，现在弄得脸上一塌胡涂，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对不起……”惊觉的阳子把手放到后面，她摇著头流着眼泪想向后退去
来不及了，景麒已经抱住了她。
“血……”阳子轻呼出声，她想推开景麒
“不要紧！”景麒坚定的声音让阳子放弃了挣扎，“只是这种程度，不要紧……”就算你浑身是血也不要紧……求求你让我抱著你吧，不要再挣扎了，求求你……阳子……阳子！
对不起阳子，是不是真的让你做回原来的你会比较快乐
可是……我已经不忍再放手了
无法放手了……
我放不下
为了庆，亦或是为了我的自私，我都不想再放开了
你是无可替代的阳子，对于庆，也对于我……
不……怎样也好……
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可以的话，我只希望能就这样紧抱著你，陪你直到世界的尽头……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回去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不自觉的就走到了这里，然后……”阳子抓著景麒的衣服，泣不成声。脸贴在景麒温暖的胸口阳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是冰冷的，和她的眼泪一样冷
“我知道不该这样……我很懦弱……可是我忘不了……我真的忘不了……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就不自觉地……我还是……”
“对不起！……景麒……对不起！……”
景麒轻抚著阳子散落在后背的长发：“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你……把那样的命运带给你……
“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吧。”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呢……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而无力的……景麒惟有用力将阳子抱得更紧些……
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吧……大声哭出来吧……
这句话仿佛是导火索般，阳子终于抓著景麒的衣服放声大哭起来，什么王的责任也好，不得不去做的事也好，只有这一刻，作为一个再也不能回到母亲身边的孩子，请让我痛痛快快地哭一次吧……
“我想回家！……”
“我想回到妈妈身边！……”
“可是……可是……不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是这样，就这样大声哭出来就好……阳子……
你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了吗……你在蓬莱的一切……可是
良久良久，景麒轻抚著阳子的头发，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透过冷风轻轻回响在阳子的耳边
“为什么……还要那么执著呢……”
“自己的过去……或许……是想着自己亲手去了结吧……”沙哑微弱悲伤而又坚定的声音
“谢谢你，景麒。”
“你……后悔了吗？”你，恨我吗……景麒咬紧了嘴唇
“不……”阳子抓紧了景麒的衣服，嘴唇要咬出血来，不会后悔……也没办法后悔……因为，我知道我是放弃了什么才要留在十二国的……
我会回去的，一定……
都告诉他吧，就是现在……
“景麒……其实我……”阳子抬起头想开口，可是景麒轻轻阻止了她
他脱下外套披在阳子的身上：“回去吧。已经冷起来了。”
“……”阳子看着景麒，终于还是没有把刚刚想要说的继续下去，她拉了拉景麒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站起来默默地跟在景麒身边，路灯下，她没有再回头，一次也没有，只是心中有个声音在向她无限眷恋的这一切默默告别……
再见了，妈妈
再见了，我的亲人们
再见了，我在蓬莱的过去
我那原本可能拥有的小小的平凡的幸福……
9.你知道我。
月色穿过玻璃流泻进整个房间，阳子的全身都被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色彩，她对著月光抽出水禺刀，水滴声过……
果然……还是这样吗？阳子苦笑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会再逃避下去了。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或者
在哪里结束，亦将从哪里开始……
我要回去的。
但是，在那之前，我也想知道景麒的想法……
……别傻了！你真的打算回去吗？你难道不喜欢现在这里的生活吗？而且还要知道那家伙的想法？那只是一只根本就不能理解你的麒麟而已！……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苍猿充满嘲弄的声音
不能理解我吗？……不管他能不能理解我，我都想知道他的想法。因为
他是我的麒麟啊
是让我成为王的我的半身，我想知道他的想法
而对这里的生活……我已经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了……
因为，我已经放弃了。
自从说出“我允许”的那天开始，活下去的理由就改变了不是吗？
再痛苦
再害怕
也还是要回去的
我活下去的理由……
终究还是在那里
或者说
只要是为了那个理由……
即便是要死去
也是无所谓的了。
是了
这条命本来就是景麒为了庆给我的
即使要还回去……
也没什么。
只是……还是会有些遗憾吧……
我希望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
庆繁盛美丽的样子……
但是，如果是通过景麒的眼睛看到，那么也便是一样的。
我要回去，虽然我一直找不到……可是，我也还是要回去！
我不再逃避了，我要回庆！
阳子放下了水禺刀
下午的自习课
同学都在讨论著放学后的活动，到处都可以听到窃窃私语声，就连教室里也弥漫了巧克力的香味
“喂喂，惠，今年决定表白了么？”
“那个……”
“什么那个的，高中最后一个情人节了，不好好把握可就没有机会了呀。”
“天台？诶……不错啊，不过好象去的人比较多诶。”
“是啊，换一个吧，比如……和他去吃烛光晚餐怎么样？很浪漫的哟……”
“千草，我看你整堂自习课都在收拾书包，是男朋友在外面等著了吗？”
“哎呀，真讨厌！”
可是，现在的阳子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打开CD机，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子睁开眼睛，却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射进来，而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了——
风的声音……带来了记忆里的海水的味道……
阳子回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产生了幻觉
景麒……站在她身后
而眼前的这一切就在瞬间和那一天的情景重合……
是的
一切……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异界誓约，虚海月影
改变了我的生活……火光鲜血，帝王玉座
如果那时我没有……那么，是不是……长灯冷廊，清风云海
恍惚中，阳子在刹那间曾产生了一丝动摇，可是，却也只是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而已
不，不会的！不管是不是天命，都去勇敢地面对吧！
因为，至少，我想回去庆的心情……是真的！
“景麒，你怎么……”阳子回过神来
“已经……放学很久了。”回答她的是景麒依旧清冷的声音
阳子低头看看表，原来已经那么晚了啊
她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时间。”
“没关系。”景麒的脸上看不到表情
阳子看了看窗外的夕阳，她拿下耳塞，抬起头看着景麒：
“要一起听吗？我可以把声音放出来。”
景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夕阳的余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阳子缓慢的叙述也湮没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
“……小时侯被爸爸教育要听这类的音乐。开始时并不是很喜欢，总觉得那些街头流行的更好听……后来却习惯了，甚至于一个人时就常常想着可以听到这样的旋律……当我烦恼时……失去勇气时……知道为什么吗，景麒？”
景麒摇摇头
阳子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就象我的仪式。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仪式，洗澡，散步，歌唱，爬楼梯……而这个，就是我的。我希望着能从这些旋律中找回我需要的力量，和面对一切的勇气
当CD播完时，阳子淡淡笑著问道：
“你喜欢哪首，景麒？”
“我……吗？”景麒愣了一下
阳子看着他点点头
景麒看了一会阳子的眼睛，跟著他拿起CD机摆弄了一下，然后把耳塞轻轻放到阳子的耳朵里：“这个。”
！
“你喜欢这首？”阳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景麒
景麒点点头
“我以为你会喜欢更柔和一些的……”阳子的嘴角轻微上翘，在光与影的后面，景麒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为什么？……我是说，有什么原因么？”
“因为……很像阳子。”
很像阳子……
这句话让阳子呆在了原地。景麒……
像我……吗？……呵呵……哈哈哈哈……
在下一刻她突然大笑了起来，景麒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阳子，让他有些害怕，却又觉得心疼
哈哈哈哈哈哈……
像我么……原来我给你的感觉是这样的么……
我不知道……原来在你眼里这个像我么……
可是，我没有那么好……我大概会让你失望的……
对不起……
在有些歇斯底里的大笑中阳子觉得自己其实是想哭的
不过，景麒，真的谢谢你。
我是要回去的……
我要回去！
“那么……今天晚点回家行吗？可以陪我……走一走吗？”阳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景麒
“当然。”景麒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有一种预感……
阳子微微一笑，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手指轻划过放在桌子上的CD的盒子
夕阳最后的余辉将那镀上了一层金色，闪光处依稀可以辨认出其中一首的名字
Beethoven·Symphonie Nr.9
天边的彤云正慢慢隐去，天幕也开始变得深沉浓厚起来
阳子和景麒并肩走著，漫无目的
两人不看对方，也没有说话
空气沉默著
脚下的路在不知不觉地延伸
偶尔回过神街灯已经代替了天光
片刻之前经过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
此时却已看见寂寞的海从眼前一直铺到天的尽头
迎面吹来的强劲海风让阳子想起这里是东京湾，最后一次见到苍猿的地方
抬起头，她看见高悬在天边的月亮……和常世一样。
终于……还是在这里……
阳子在心里默默说道，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海风拂面的感觉，然后
她朝著防波堤的尽头走去
面对著大海，景麒听到了她的声音
“看啊，景麒，是月亮。”出来之后第一次开口，阳子却觉得那声音好象不是自己发出的
“如果是在那边……那么，下面就会有虚海无限延伸吧……”面对著大海，她声音从风中传来，好象透过时空般
“阳子……”藉著风声，景麒的声音同样让人觉得遥远而虚幻
“可是，对于治世来说，是没有可能无限延伸的……再辉煌的王朝也终有消亡的一天，不会永远的繁盛下去的……”
“哼，”阳子笑了一下，“失道……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阳子……”景麒的心突然抽紧了，她，也许会那个问题……
“景麒……如果，我失道的话——”
“阳子！”虽然预感到她要问，可是，还是无法接受失道这个词从阳子的嘴里说出来，景麒微微颤抖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失态
“呵呵，要说教的话也等我说完吧。”阳子笑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景麒，又回头继续望着月色下的东京湾，“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景麒，你会怎么做？……或者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那样的话，……”景麒陷入了沉默，说吧，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告诉她吧，你希望传达给她的心情，告诉她，就是现在
“那样的话，……”阳子微微笑了一下，声音干涩，“你是希望我像予王一样禅让，还是希望我像枭王一样把国家毁灭殆尽……又或者，是像洌王那样被部下杀死算了……哼……”风中的笑声有些凄凉
“我希望——”景麒停顿了一下，“如果，如果真的，阳子厌倦了，不想再继续下去的话……”景麒咬紧了嘴唇，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那么，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海风里是阳子透明的声音，“你想要什么呢，景麒？”
“在那之前，……我希望阳子可以亲手杀死景麒。”
阳子的身体震了一下，她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
“什么……”她带著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景麒
“请阳子在失道之前亲手杀死景麒。”景麒望着阳子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为什么？……你可以不用死的，只要再去选一位王就可——”如果我不在了，庆的百姓就要拜托你了……
“不，”景麒没有让阳子继续说下去，“我不会再去选别的什么王了。阳子是我无可替代的主上。”我不要什么其它的主上，如果阳子不在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不要说那么任性的话，”阳子无奈地笑笑，“背负著国家，我们都没有任性的权利……”
任性吗……可是，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王，只有阳子你而已……
“你应该按照天帝的指示去选一位新的王才是……”
“不，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死了舍身木上自然会再结出庆的新的麒麟来，那些事情他自然会去做的。”我只是阳子的麒麟，不会再做别人的麒麟了。
“麒麟这种生物，……是这么重感情的吗？”阳子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为什么，……要想出这样的答案呢？换一个吧，……也许，我是个会把庆毁灭的王也说不定……”她望向夜空，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不管阳子要我换多少次，答案也还是一样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这样说的话让我要怎么办……你真的是太狡猾了，那我是不是一定不能失道了？……可是我真的不是那么值得你信任的王……”阳子再次笑了起来，眼神却有些混乱
“其实每个王都是毁灭国家的存在。这个，是我从延麒那里听来的。也许，真的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存在的，可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都相信阳子的，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不，不是……你不要那么相信我！……”阳子近乎粗暴地打断了景麒的话，“你那么相信我……那么相信我只会让我感到我的罪恶更加深重……我会毁了庆的……我会毁了庆的！”她抱著脑袋歇斯底里地大叫著跪倒在冰冷呼啸的海风中
“我相信你！”景麒跪到阳子的身前，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就算你会毁了庆我也还是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景麒……”阳子抬起脸来，她摇了摇头，滚烫的眼泪流出来，被呼啸的海风化做冰冷的水滴吹散在地面上
“我永远都相信你，阳子。”景麒看着阳子的眼睛，“我不想和阳子分开，所以，如果……真的阳子不想再做景麒的王了，就请阳子先杀死景麒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想出这样的答案！？……”阳子大叫著抓住景麒的衣服用力摇晃，继而，她用额头无力地抵住景麒的胸口，终于是大哭了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任性而放纵地大哭起来
景麒抚著阳子散落在后背的头发，轻轻抱紧了她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你的……你和庆对于我来说都是同等重要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那么说！？”阳子用力揪住景麒的衣服，泪水决堤而下
“为什么不行……我死了也还会有新的麒麟来代替我的……”
“不，你不能死的，你死了在新的麒麟出生前的这段时间庆的百姓该怎么办？！……你不能死的，你要去选一位贤明的新王……”
“那么，难道你就可以死吗？没有你的话庆的百姓又该怎么办？……阳子是惟一的！”景麒抓紧阳子的手臂，“你是惟一的……”
阳子怔怔地看了一会景麒，然后苦笑了一下：“别傻了，我会毁了庆的……”
“那样的事……”即使是那样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阳子！
“景麒，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蓬莱么？……”告诉他吧，然后被放弃也好，被怎样也好，我这样懦弱的王……，“我和你说我想回来念完我的高中……其实，我骗了你。”阳子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我想逃避……逃避我会失道毁了庆这件事……”
“怎么会……”景麒抱紧了怀里的阳子，她的身体冰冷
“我以为，我会让庆变得好起来……可是，就在我以为我确实这么做了时……却开始做一个噩梦……一直……一直……反复不停地做……在梦里庆因我的暴政而变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不是的，我不是想那样的……我明明是为了要让庆的百姓幸福起来才决定接受玉座的……景麒……你要相信我，景麒！”阳子抓紧了景麒的衣服，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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